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困境少年,被选进北京市郊一个爱心棒球基地,组成了一支特殊的棒球队,跟着70岁传奇教练“师爷”从零开始学习打棒球。 少年马虎以“刺头”状态闯进了基地,天天打架干仗;而“元老球员”小双心思细腻敏感,对未来满是怀疑和不确定。不同家庭背景和心性习惯的少年在一起训练、生活,一支棒球棍,把他们带进无尽的冲突和欢乐,也带给他们久违的热血与梦想。 几个月后,他们将飞往美国,代表中国登上世界少棒的顶级赛场,但基地的球场和宿舍却面临拆迁…… 少年们能否逆风挥棒,叫板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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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青年电影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在接近半程的展映过程中,最受人关注的纪录片,无疑是许慧晶导演耗时多年摄制的讲述儿童棒球题材的《棒!少年》,这部纪录片凭借精良的制作,生动的人物,成功俘获观众的芳心,高居观众投票第一名,9.42分(总分10分),可以说是口碑爆棚。
这种体育运动题材很容易拍成励志纪录片,但许慧晶导演并不想把主题局限于此,与激烈的比赛相比,他更看重的是孩子们的成长。他的镜头长时间注视着比赛以外,孩子们的日常。对马虎和小双两位拍摄对象多年的跟踪拍摄,展现了他们身上特有的性格和梦想,剪辑耗费将近三年时间,实为诚意之作。
当《棒!少年》遇到棒!导演
采访:阿吉
视频:张新伟
许慧晶导演年少成名,曾获得国内外多个奖项。包括第20届谢菲尔德纪录片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第50届芝加哥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入选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等多个国内外影展。
在《棒!少年》世界首映之后,凹凸镜DOC专访了许慧晶导演,希望通过访谈,让我们一起发现《棒!少年》身后的,棒!导演。
凹凸镜DOC:《棒!少年》目前拿到了全场最高的观众评分9.42,请问这样的分数在您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许慧晶:不在之中,也不在之外。从我个人角度来讲挺好的。评分让我们看到了跟观众互动交流的可能性。我们花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剪辑、尝试,采用不同的方式,投入了很多人的智慧,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鼓励。
凹凸镜DOC:影片结束后,观众席上爆发了长达几分钟的掌声,您当时在想什么?
许慧晶:我当时好像也没想什么(笑)。片子从剪辑到现在,我自己看片子的次数,虽然没数过,但至少有100遍了。剪辑序列都存到100+,输出了至少40版剪辑。
后期到了精剪、定点的阶段,我每次看素材的时候,依旧会有情绪的反应,还是会很感动。哪怕说昨天刚看了一遍,今天再看,我到了同样的情绪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情绪的波动。
凹凸镜DOC:请您分享一下《棒!少年》的创作背景和创作目的,以及您当时的工作生活状态?
许慧晶:筹备这部影片时,我个人生活也在发生变化。我之前在凤凰卫视中文台工作,在北京生活了三年。那段时间,我在纠结是留在北京,还是南下去广州。广州的话,相对比较熟悉,也有很多朋友,房价也没北京那么高。而且,我们当时已经有了小朋友,想要有相对比较稳定的生活。于是,我们决定回广州。回去之后,我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延续个人化的纪录片创作。因为目前的情况下,创作过程还是很困难。你有了一个题材,需要去找钱,参加提案等等。
后来,机缘巧合,我进入了一个商业公司,刚开始他们尝试做纪录短片,后来尝试做纪录长片,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尝试市场的可能性,对于我来说,寻找如何持续更作者内容的延续。我有这样的想法,公司也想尝试这样的东西,那就合作,寻找题材。
我之前所有的故事都基于农村的环境。因为我的出处是那里,对这个群体相对比较了解。我对其他的群体并不是很了解。我们都是新的城市人群,根基并不在城市而是在农村。我要一直关注这个群体的话,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是不是能产生一定的可能性?如何让影片产生持续的影响?或者跟观众真正地互动?这些都是我开始思考的问题。
同时,我也否定了之前的一些做法。我是从2005年开始做纪录片。当时做了快10年了,结果发现好像也没有积累下什么。我的片子对拍摄的群体也起到什么作用,或产生什么良性的影响。(如果不转变)未来的内容创作也会面对同样的困境,并没有实质的变化。于是,我开始尝试新的拍片角度。同样的一个群体,原先我们更多地关注问题本身——如何呈现问题,也就是说选择好的讲述方式,呈现出一个“好”的概念。后来,我试着不聚焦于问题本身而把它变成故事背景,我要去真正关注人,关注他们面对问题时所付出的努力,所寻求的改变。哪怕这是一个可能性,但这是一个真正的可能性。
以《棒!少年》举例,若按原有方式拍摄,我们会讲他们通过打棒球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这个角度完全可行,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体育生。像我原来是美术生,实际是一样的。体育,美术,音乐,特长生的身份会让我跳出原先的生活。等出来之后,我还需要去融入新的生活。为此,我要去了解自己的出处。我之前的作品更多也是在解决出处问题。我自己要搞清楚我是从哪来,这样才知道后面应该去哪里。但是《棒!少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分水岭,我的拍摄群体没有变,但是关注视角变了。
凹凸镜DOC:这部影片在调研开拍的时候,您预计要跟拍多长时间?从拍摄到定剪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中间有什么波折么?
许慧晶:我们原先计划拍摄一年的时间,整个周期是两年左右。实际拍摄基本符合我们的预期。《棒!少年》前期拍摄非常顺利。后期也不算波折,而是制作方式发生了改变。原先相对个人化,我们自己说了算。我们虽然有一对一的监制老师,我们当然尊重监制老师的意见,但是监制老师也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后来我们转到群体合作,就需要面对来自不同方向的同事,提出的多方意见和要求。但我觉得这也是好事,现在观众对影片认可,也是我们集体合作的结果。
凹凸镜DOC:《棒!少年》被称为近些年来FIRST影展入围影片中最接近“工业化”纪录片,这部影片在哪些方面做到了“工业化”? 为什么大家也乐于见到纪录片被“工业化”?
许慧晶:实际上“工业化”,我不太能理解,我们之前也从来没想过。只是昨天放映的时候,有观众提到“工业化”这个概念。不过,它一直存在我们的创作脉络里。原先我们也许是一个人拿着机子做出多机位的效果。这一次,我们有能力直接请两位摄影老师拍摄,还聘请了专业的录音老师。所以说,整个前期制作把空间放开得非常大,原先是一个人的视野,现在变成了一个集体叠加的视野;我们的拍摄也从平面转变到立体了,纪录片有时是很即兴的,偶然事件发生时,原来一台机子录不到的声音,现在有了团队的配置就全录下了,后期素材剪辑也有了很大的选择空间。
纪录片被“工业化”?我觉得大家是不是期待更加多元形态的纪录片呢?不只是(大众)一提到纪录片就分成两级,媒体纪录片和独立纪录片,中间一层很少。那拍媒体和独立纪录片的两拨人互相看不上。要走艺术还是走商业制作,这些都没问题。
对于我来说,那这两个类型我都做过,我想要的是把两者融合起来而不是完全对立分开。我觉得纪录片是一个媒体,它具有很强的媒体属性。既然如此,它也应该有很强的传播属性。
创作过程中,我们会保留独立姿态,怀有怀疑态度,深度地去挖掘故事;我们同时也会选择大家能接受的温和形态,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找到满足和欢乐。观众看完之后,说不定还有治愈功能。好的电影肯定是具有很强的娱乐性,同时又能让观众有所收获。
《棒!少年》就是我想去尝试的一种(融合)可能性,我们不是为影展而做的,也不是纯粹为市场而拍,而是去平衡这这两者。
凹凸镜DOC:纪录片是否应该有“编剧”?所拍摄的“日常”如何转化为片中的故事?纪录片编剧在调研/拍摄/剪辑期间有何作用?
许慧晶:我认同很多人的说法——纪录片的后期剪辑就是编剧的过程。我原先是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周浩老师之前老提“剪辑很重要”,他的片子很多都是别人剪的。我说那是因为你有钱,有能力找剪辑(笑)。一般能请得起专业剪辑,说明影片投资不错。《棒!少年》有能力请剪辑,我是因为私心选择了自己剪。我想通过这部影片来解决我个人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对剪辑方式的探索,对人物的认知,移情或者共情的做法。我们之前的片子更多是去讲事件,走不到人物层面,很多时候只能去拍事件。
《棒!少年》有鲜活的人物做基础,后期也会有剪辑指导,所以我自己来做剪辑尝试应该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这个过程也很艰难,整个剪辑历时一年半,我们年后也请两位剪辑老师做了不同方向的尝试。我们有三位剪辑指导,包括两位监制,三位顾问指导,包括周浩、孙增田老师等等。就这部片子而言,我们反正动用了周围所有的资源,邀请所有认识的老师参与,也包括CNEX的协助,同时,爱奇艺制片团队在创作和制作中的帮助也起了重要的作用。《棒!少年》是名副其实的集体意志。
凹凸镜DOC:《棒!少年》的故事主人公大多是儿童,您的镜头挖掘了他们的生活经验与外在环境,家庭中的生死苦乐,这些视角的呈现帮助我们(观众)了解到了他们的性格和价值观是如何形成的(比如马虎的莽撞,小双的怯懦),进而理解他们做出种种行为举动。你觉得一个孩子值得拥有的童年应该是什么样的?您是否觉得孩子成了诸多社会问题产生后果的承担者/受害者?
许慧晶:这个问题好深奥,我就从我自己的理解来说一说。
选择拍摄《棒!少年》和我初为人父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关联。原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内心不成熟,我是个年轻人。拍《棒!少年》之前,我家小朋友3岁,现在6岁了,好恐怖啊。原来我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感觉时间上已不受控制了。我选择小孩作为切入点,可能是在寻找对自己身份认同有关的东西,类似一个成长的仪式:我已成为一个父亲了。
这部片子的确对我本人产生了一种重要影响。上半年因为疫情等各种原因,原先定版的剪辑又要调。那段时间,我哪里都去不了,他也没法上学,我跟小朋友就必须每天在家里呆一块,我就必须面对他。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就有了飞速进展。
以前,我总以为人家不需要我,跟我也没啥关系。那或许是因为小朋友不会自我表达,对我这个常年在外的爸爸没有依赖感,我对小朋友来说也不太有存在感,但这次因为疫情的关系,它逼着我去和小朋友接触,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非常亲密。比如,我可以帮他洗澡,这在以前是不行的,以前人家不需要你。这是制作这部片子对我个人生活带来的影响。
所以,我觉得对孩子来说,父母真正重要要做的是陪伴,需要付出时间建立情感联结。这种认识后来也影响了我们最后的成片,促使我真的想办法去理解别人、换位思考。不管是与片中人物沟通,还是与合作伙伴共事,当我们遇到问题,或者纠结的时候,应该怎么去处理?这其实和小朋友挺像的——吵吵闹闹,今天吵了打了,但明天还是好朋友,孩子让我更有同理心。
大环境有影响,更多还是原生家庭环境影响,孩子的童年非常需要安全感。片中的小孩子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区别是我们小时候父母都在身边,能够给孩子很多关怀。虽然每家都有自己的问题和情况,但整体相对比较和谐,安全感会很强。长大之后你去到别的地方,始终知道家在那里爸妈还在,心里总是踏实的。对《棒!少年》中的小朋友来说,他们无法填补一出生就缺失的那一部分,我是期待通过这部片子对他们能够产生一些影响。
凹凸镜DOC:您前面也提到过这一点,您转变创作思路时考虑到了观众这一群体对影片的传播影响力。您之前的纪录片作品中有不同身份的女性主人公,您为何会选择她们作为一个观察视角,当您把她们的故事放到大荧幕上,您期待观众获得什么,或者有什么行动?
许慧晶:这可能跟我很早之前的想法有关系,不是说关注这个群体,而是我就来自这个群体。我想从不同年龄段、性别去做社会切面,让它形成一个系列的故事:女人的故事,男人的故事,小孩的故事,年轻女人的故事,年轻男人的故事,老头的故事,奶奶的故事,我想让一个个体的故事形成一个社会网状。我之前讲了女人的故事,现在讲了小孩的故事,之后会想讲一个男人的故事,他是一个外来者,从城市去到一个农村的环境。
我当然是希望更多人去关注片中的人物。不过关注有两面性,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棒!少年》的基础是够的,我相信关注会带来正向的东西。
贫困儿童通过棒球改变命运的事发生过。在中国台湾、日本、韩国,包括美国,实际上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棒球体系。包括台湾的红叶少棒队。(注:红叶少棒队,是位于台湾台东县延平乡的红叶国小所成立的一支少年棒球队。1968年8月25日以7:0的悬殊比数击败由关西地方选拔出来的日本少棒明星队,促成台湾于次年组成金龙少棒队进军美国宾州威廉波特的世界少棒大赛,从而开启了台湾棒球史上的三级棒球时代)。台湾的棒球是通过少年棒球体系崛起的,而最初实力最强的选手,有很多出身于贫苦的原住民家庭。我相信,类似的青少年培养系统在大陆也是有可能性的。
凹凸镜DOC:可否与年轻的创作者分享一下参加创投与利用电影节促成项目合作的经验?
许慧晶: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创投都是非常成熟的体系,他是一种途径。不论是年轻人,还是像周浩、顾桃老师这样的成熟导演,都曾经参加提案。我不认为老师们参加提案会是为了钱,更多的是寻找合作的“容器”。比如,通过提案会,你能够结识宣发,或者后期制作的合作伙伴。不过,我想提案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给年轻人的窗口可能会越来越窄。一是因为提案大会也缺钱;二是有越来越多的成熟导演参与提案。
《棒!少年》首站选择FIRST也是顺其自然。2013年我来过FIRST,那次体验很有意思。这次来了之后发现,怎么自己成了老人家,现在都是90后、00后在玩儿。只在两三年前,纪录片单元还都是“老人”长期占领的,对不对?70后、60后很多,80后是主力。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全是90后、00后。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7080后都去哪里了?消失了。
凹凸镜DOC:接下来准备拍什么片子?
许慧晶:我现在有片子在长春,拍摄一个在城市长大的人,他后来去日本留学,又回到长春,在长春郊区在盐碱地上种大米。他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他的小孩上一年级,收养了20多条狗、猫、猪、鸭……影片的关注点是在“人与自然”。
凹凸镜DOC:你之前有做过媒体这么多年,我想问一下您做新闻选择这个故事人物的时候,跟您做记录片选择主人公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许慧晶:我觉得差不多。因为它首先是议题性。因为我们也是开始先做独立(纪录片),后来去电视台。实际上做的内容也都差不多,选择题材第一个标准就是,是不是具备很强的这样议题,是不是值得被讨论。他是当下你会延伸的问题,当然有些问题是我们会把它放到背景,会它放到后面去,大家可以去想,我不是说是我去针对这些去讲这个事。
凹凸镜DOC:你觉得深度报道的片子,它有什么不同?
许慧晶:我觉得很多方式是类似的。但是深度报道它毕竟很多东西它是要靠文字的。影像的话,它是靠影像去解决的。不能靠一直说说说去解决,你说我去靠访谈去做,你拍个访谈得了,拍片子干嘛?我觉得影像,它是综合性的,包括画面、音乐、人物状态,空镜,它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都在那。我觉得可能他还是更突出的,还是那种影像感。
凹凸镜DOC:会不会在意大家对片子的评价?
许慧晶:我们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有各种声音,对于我们来说是在不停的消化的,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说,我们每个合作方,我们大家知道彼此。这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毕竟也不是为某一个方向做的,你说我们就是冲影展的话,可能我们会比较关注一点大家在想什么的,但是问题是,我们想的确是想有一个综合性的作品。
凹凸镜DOC:查资料得知,刚开始拍摄时你选六个人物进行拍摄,最后剪出来结果出来两个(人物),是为什么呢?
许慧晶: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是最保险的一种方式,就是做群像。但是你会你发现你单个人物或者两个人物都撑起来了,我们就抛去了群像的做法。你两个人物的故事,人物故事立起来了,我是觉得如果说你一个主人公能立起来那更好,我就只选了一个,但是可能后来我们就考虑说一个人物还是有点薄,所以我需要像一个人的两面似的。马虎是向外,小双是向内的这样的一种做法。我们觉得马虎外表呈现出来的这种,他折腾别人,但是他内心里面是很善良的,也是挺脆弱的一个人,他会很关注别人对他的看法,在内心里面还是缺失很多东西。
小双给人觉得这个小孩弱弱的,他在内心里面很多事,你看他最后那样做那些决定,这小孩内心里面是很硬的,但是他也是亲情缺失之后,他给人的一种脆弱的感觉。
能够找到一些他最后的他实际生活中,包括棒球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其实体现在影响他们的性格,包括行为,比如说像是马虎,他最开始很莽撞,后面他就像你说的,他会善于去关怀别人,他逐渐让人已经发生变化。然后到小双他最开始有点怯懦,他不敢抗争,到后面他敢于对自己这一块抗争。
他们两个小孩实际上都有共性,共性都是在他的成长当中妈妈是不在场。对,不只是说这两个是吧?小双双亲都不在场。我希望就是说,这片子对他们自己能产生一定的作用。5年之后10年之后,他们在自己在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对自己童年的经历是喜欢自己的。是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一个挺有意思的阶段,对自己是认可的。因为生活是反复的,一个人有时候一会认同自己,一会不认同,大人都是这样,更别说小孩了。很多年之后,再看的时候发现那时候还挺厉害的,自己还是很努力的,他会有一个美好的回忆,而不是给他们留下一个悲伤(的回忆)。所以说是那个方向走,而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因为我觉得往这个方向走没有意义,对谁都没有意义。我想留下希望,而不是呈现出问题,想让片子它真正的是能走到你的人物里。对小孩字是有帮助的。
凹凸镜DOC:我比较认同你说的,就是生活本身就是帮他们出去做,你记录了他们,他们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生命力,呈现出了那种希望的状态,所以您记录下来,可以这么理解吗?
许慧晶:我觉得可以对我们理解,另外实际上也靠我们制作人的发现能力,我觉得这个片子都很重要的一点,除了你现场的发现能力,那也就跟你的后期剪辑有关系。你剪辑的时候,你是不是能够真正发现素材的价值。然后这种价值实际上就是不停的反复的一个过程,你知道这个东西性能是非常有价值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我们记录的素材来源于现实生活,很多电影,很多东西基础也是来源于现实生活。可能是我们当时觉得它没有意义,它可能过了很多年之后,会变得非常有意义,或者说是当素材在不同的位置摆放,它就会产生非常神奇的效果。
这就是剪辑最厉害的地方,有的剪辑师把素材一放,通过一剪,他就会产生让你觉得很惊讶的效果——这更接近于现实。廖庆松老师也给了我们很多建议。
你拍了那么长时间,素材那么多,那么复杂,你最后要剪到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哪能放那么东西,现实的生活中每天都那么多事在发生问题,为什么你选择的素材能放到这90分钟里面去,它肯定是有道理。所以我们一直不是说是还原现场,而是说让片子有那种感觉,它是和现实非常接近的感觉和状态。你能在现实的基础上做那种创作,而不是简单的反应。
剪辑就是一种编辑的过程,会让你的片子更接近与人的状态,接近人性最发光的东西。人和人当然不一样,但我们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共性,一百个人里有八十个人是认同的,那我觉得它就产生了这种共情的感觉,这就是剪辑的困难。我们给许多评委老师看,没有提什么意见。做完之后,我们希望孩子们看到,对自己是认可的。这也说明我们的一些努力,对拍摄对象、对我们都会产生作用。我们不想去影响拍摄对象原本的生活轨迹,片子呈现的是日常,是这个片子本身对他们产生正向的影响。
凹凸镜DOC:你会谨慎处理记录时,介入拍摄对象生活的状态?
许慧晶:我不想在生活中制作者与拍摄对象构成太多交集。因为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你只是记录了拍摄对象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能影响其本身的生活轨迹。很多人认为该与拍摄对象成为好朋友,可以是朋友但我不会产生非常紧密的联系。我觉得是要有一个界限的,他人的生活是他人的,你是你,和拍摄对象会有界限的。
凹凸镜DOC:你对纪录片优劣有怎样的评判标准?
许慧晶:纪录片首先不能被很多东西绑架,不能被道德绑架,不能被拍摄时间、题材等等绑架。首先它是一个作品,拿作品说话,好与不好大家会有一个评价,而不是拿一个东西去绑架别人,为什么要让别人为你的情怀买账。我觉得做纪录片的人就是一个手艺人,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创作者本身也不一定是具备道德感的人。
看的首映礼,导演说本来采访了六个少年,但是另外四个形象没有立起来,只有小双和马虎这两个人的人物性格立起来了,所以最后选择以他俩为视点展开此片。
本文我就想谈一谈,为什么他俩是最适合作为这部电影的切入点的。
马虎与小双的性格呈现为两种极端,马虎身上体现着人类原始的状态:攻击性极强、不讲卫生、无法受学校束缚、说话肆无忌惮不顾及他人感受。小双则会给人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错觉,他是优柔寡断的、温文谦恭的,换种说法,小双懂事得令人心疼。
关于马虎,有两个细节挺打动我的。第一个是,在他到处惹事之后,老师想让他与另一个男生和好,他主动把手伸了出去,但是那个男生绝不肯伸出手,马虎喊:“是不是哥们儿,是不是兄弟。”
第二处是,大家在美国比赛的时候输了,小双崩溃大哭,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陷入到悲伤情绪里的人,他递给小双薯条汉堡,并且像个大人一样安慰小双。
我之所以对这两处细节印象颇深,是因为,就在我以为马虎他挑事、打架是在启动自己的心理防御机制,不让他人来犯的时候,我发现我理解错了,原来这是马虎的社交方式,一种极其原生态的社交方式。
就像在非洲一些原始种族里,打架、角斗成为一种交流的语言一样,对于马虎来说,这也成为他与这世界交流的语言。
得是受过多少伤的人,才会如此自然地把攻击当成友好,笑呵呵的咒骂,抗拒所有与文明接触的机会,心甘情愿地“返祖”?
马虎脱离了他原生的环境被教练带进现代文明的时候,给我一种被狼养大的孩子重返人类世界的恍惚感。
分房间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马虎睡;在学校时,大家都嘲笑马虎身上的恶习,他被这世界遗弃了,在他这个年纪,他绝对想不通自己为何与大家格格不入。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该受基础道德教育的年纪,他缺失了这一节,现在养成的这一切就十分难改。而因为他没有改掉本该改掉的人类本性,所以在那些人格已在道德的扶持下完成初步改造的孩子里,他的野蛮行为简直不可思议。
马虎对于他人的态度他的反应也很纯粹:啰嗦什么,动拳头就是了。
影片里他直接说,自己现在打不赢教练,有天等他有本事了,他也要把教练给揍了。
这让我想到之前听朋友说,她去乡下支教,本是带着献爱心的初衷去的,结果目睹的情况是,孩子们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打架生事,上课和老师叫板。
“他们给我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我那朋友说,“就好像反正这个世界也不要他们了,他们随便怎么生长都可以。就像无人区的树一样长得歪七扭八。”
马虎还算幸运遇上了这群愿意管他的人,但是无数个像马虎一样的弃儿,他们又会有怎样的人生?而他们的人生有多少人会在意?小人物的生死有时候还不如一只蚂蚁。
另一条线里的小双,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母亲跑了,他一直被几个伯伯拉扯大,本来有个双胞胎的哥哥,但是家里太穷,就把他双胞胎哥哥卖了。
小双说,一开始想卖了他,但人家嫌他太小了,才买了他哥哥。
影片里,不管是从他伯伯嘴里,还是从他自己嘴里,我们都能听到他对寻找哥哥的迫切渴望。
其实寻找哥哥,更深层的意义是想寻找失落的亲情。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他的伯伯们也许对他很好,但那毕竟是把他当作客人的好,小双也许从未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他也许总是赔着小心的,就像寄人篱下的林黛玉一样,做什么都得看人眼色行事。
在伯伯眼里,他也许是太懂事了,但压在心里的太多,总会有压垮的那天的。实际情况是,在影片快结尾的时候,交代了小双抑郁症的情况。小小年纪里,这份懂事下潜藏着多么痛心的沉重。
他累,所以他肯定特别希望有一个能让他不用那么懂事,不用那么听话的人,希望有人能让他任性和撒娇,有人能无限制地爱他,这个人,就是如戈多般存在的哥哥。
影片最后是以小双收尾的,无垠的旷野,小双喊他大伯回家了。可是回哪儿去呢?好不容易盼着小双要出人头地了,他却主动选择了退出。回到这大山里,他们再不会改变命运了。如果不去打棒球,总有一天小双也会像他们一样,每天撑着张黝黑而苦难的面庞,直视这世间最公平而最毒辣的太阳。
但是小双真的累了,因为太过于懂事,所以成功于他而言显得极其重要。也许在父母面前,一个孩子不用急着谈报恩;但是小双在伯伯们面前,在师父师爷面前,他是客人,一个已经得到了太多却没有回报给他们什么的客人,现在好不容易回报的机会来了,只要赢了比赛,他就能回馈这些人的厚望,但他输了。他害怕,害怕这些人把他当作没用的、索取无度的、不懂事的,客人。
太沉重了,他负担不起。
我想,他在输掉比赛后波涛汹涌地大哭时,他一定特别特别希望那个哥哥能从这世界某处飞奔过来,给他一个拥抱吧!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啊。
疲惫了,只有回来;回来了,就再无走出大山的可能。
所以小双不知道这里面的残酷,他们也不知道小双心里的失落。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大伯就坐那抽烟,不肯回头看他。
怎么回头?
最后我想再谈一点,就是影片里女性形象的缺失。首先,小双的母亲为何在生下双胞胎之后选择出逃?会否有一种可能,他的母亲其实是被卖到大山里去的女人?而且小双只有伯伯,伯母呢?姑姑呢?她们在哪里?其次,影片只讲了这群少年通过体育运动获得了改变命运的可能,潜藏在这可能性背后的,是这群少年的监护人的需要,他们需要男孩立业,又恰好遇上了这群想做公益的教练们,供需关系平衡,机会才送到这群男孩的面前。而山里面的女孩子呢?更残酷一点,女孩活下来可能都是奢望,更不要提去搞体育拼事业什么的。
所以为什么行文至此,我没有像其他影评人一样去谈这部纪录片的快节奏剪辑,或者说体育运动的热血拼搏的精神或者公益事业的伟大力量什么的,我觉得,最让我无法走出的,还是贫困本身遗留给贫困者的千疮百孔的印记。
就像《寄生虫》里所展现的那样,有钱人之所以善良,是因为他们有钱。马虎和小双如果有个稍微幸福点的出生,他们性格必不是这样;如果山区的人不是那么贫困,那么女性形象也许不会那么缺失。
说起来挺可笑的,写到这我的结论竟然是,我们希望的是陷于贫困囹圄的孩子们能先有完善的人格,再改变贫困的命运;但实际情况应该是,有钱得先于他们人格健全的进行。
终于还是决定开个自己的公众号:Imagine Heaven。
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的消息时,心中就有一喜,终于有部真正聚焦国内棒球的电影了,主角又是少年,就算是纪录片也好,可以好好燃一把了!我开始估摸着中二少年以棒球为媒介自我超越完成蜕变改变命运的剧情。
昨日全片阅毕,才觉霄壤之别,在主创团队的定义下,这压根就不是体育类的纪录片,体育仅仅是壳,你把里面的棒球换成其他任何一种运动,此片基调任然成立。
因为身边还有很多小伙伴在等待这部电影公映,所以二位主人公马虎和小双的故事细节,我一概不提,留给大家去影院观赏。仅以一个至爱棒球的人,从棒球人的角度简单说几个这部纪录片所展现的棒球层面的内容。
也可以对完全没接触过棒球的观众稍作补充。
为什么是棒球?
对我来说,棒球是至爱的运动,对这些留守儿童来说,棒球则是人生的出路。他们并不像我一样享受为打棒球而流出的每一滴汗,而只是因为教练要求他们这么做。
在青少年范围推广棒球最有力量的人,前有安达充,后有寺岛裕二(钻石王牌),近几年日本举国四千高校的甲子园比赛也频频能挂起棒球旋风。
但即使你被棒球深深吸引,想要投入其中就会马上面对困境。没有器材,没有会打球的小伙伴,没有场地…
回到爱心基地的孩子身上,显然以国内偏少的棒球人口,面对的同龄竞争更少,练棒球未来谋求到一份“职业”的概率会更大。
好冷啊
电影聚焦的是贫困留守少年,以及片中不断被念出来的一个字——“冷”,孩子们一次次的喊冷,马上要被拆的棒球场也在喊冷,片中给了好几个棒球场在雨中的特写,甚至在孩子们最后感谢场地的时候也是在雨中,更突出凛冬已至的氛围。
(*特别补充:感谢场地也是棒球礼仪中的一部分,绝非镜头下的矫揉造作)
要知道中山市已是全国棒球重镇,每年都有全国性的棒球赛事在中山举办。
即使如此,那句凄凉的台词道出一切无奈:
——“造一座棒球场一千万,两年,废了”
冷,是这些少年的现状,也是棒球运动在中国的现状,好在还有很多像马虎这样的孩子,来暖彻人心。
马虎的感叹
这只少年队非常有幸能代表亚太区参加在美国举办的世界级少棒比赛。富饶的国度一扫之前的阴冷气息,让整个镜头也跟着阳光起来。如果你对棒球的世界不甚了解,可能会期待这群少年的逆袭,为国争光来改变命运。
但打球看球的我们深知美国在棒球领域的大魔王实力。马虎他们平日里再努力的训练换来的只是一个开眼看世界的机会而已。
用马虎到美国的一句话可以从各种维度做出最完美的概括——
——“这个国家,到处都是棒球场。”
梁正双的绷带
但棒球是一项充满魅力的运动,是需要牺牲自我成就团队的运动。就连马虎这样喜欢出头的锋锐性格,也被教练不断教导要去服务全队。而挑战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九局下半的窒息氛围更是迷人的血脉贲张。
在美国比赛前,小双一度觉得手臂不适,郭教练为他贴上弹力绷带。这是片中没有刻意多作叙述的镜头,对普通观众而言这可能反而是展示坚强不息精神的时刻。
但打球的我们能迅速明白两件事:一,球队没有其他投手可以替换,必须他上。二,他已经投太多球了。
投手在职业层面一度被比喻为消耗品,过量投球手臂会废,重则直接影响职业生涯。但对当时的小双而言,没有退路,只有贴上绷带上场。
而最后的痛哭,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咆哮和发声。
我本人也在各种青少年棒球赛事中有拍下过这样的痛哭
不用太过担心他们,这来源于金子般的胜负心,能让他们在这个年纪就做出自我认知及突破,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
这也是棒球带给他们的改变,棒少年的命运当然也是和棒球绑定在一起的。
一字之差
另外,注意到电影的英文片名为Tough Out,和棒球术语 Touch Out谐音。
Touch Out是棒球中“触杀”局面的术语,意味着出局
Tough Out则意味着咬紧牙关挺过去,面对困境坚持到底
一个字母的差别却意味深长,不知是否为许慧晶导演刻意为之
电影开场前,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关于棒球少年的热血电影,但实际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最后小双站在山头招手,喊着:“大伯,你不能扔下我不管。”说这句话时,他脸上带着充满朝气和稚气的笑容——至少在片中,小双这样的笑容并不多见。我直接哭崩了,哭出声音,捂着脸哭。
事实上,纪录片开始不久,小双一个人低着头,拿着碎砖块敲土,师爷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沉默。旁边一个活跃的小孩很天真地告诉师爷:“他每次都不开心。”因为这句话,小双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他总是沉默着站在好动热闹的小伙伴之中,他总是在听大人的训导,沉默着点头应答。少数的开怀大笑之后又引出悲惨的身世,他讲起自己差点被埋掉,像讲一件好玩的趣事。小伙伴问他想找妈妈吗,他说不想,他只想找替代自己被送掉的双胞胎哥哥。可在影片后部分,教练说他去医院要妈妈的死亡证明。教练接到小双的抑郁诊断单,谁又会想到一个师爷口中“温柔”的孩子,实际上患上了抑郁症呢?
沉默也是一种话语,一种更曲折更沉重的表达。小双的沉默背后掩藏着多少惊涛骇浪,没有人可以得知。美国比赛输了之后,小双回了老家。教练找他回去,他扒着门框不肯出门送教练。大伯回来后,这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孩子忽然爆发了,开始大哭大叫,摔东西。我当时又揪心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小双还可以发脾气,不必把苦楚全嚼碎了吞进去。我以为小双不愿意回棒球队是因为比赛输了,自信心大受打击,后面教练讲到他复杂的家庭情况,二伯得了骨癌,他不想被姐姐说成白眼狼,去政府打架要回自己的钱,回报二伯。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孩子面对的现实呢?谁能想到一个孩子心里百转千回考虑了这么多呢?
马虎看似横冲直撞,但是他的内心何尝不复杂呢?只是他与小双形成了镜像,一放一收,一动一静。他面对同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面对新同学要出尽风头,尽管别人只是把他当笑料,面对师爷和教练又看起来乖乖的。给爸爸打电话时的成熟话术更是惊人。没有撒娇,没有抱怨,报喜不报忧,说一点谎话让爸爸安心,又带着几分恐惧。
柴静调查几个孩子相继自杀的案件,最后那期节目以无解结束,原来最大的谜团是孩子的内心。 《大佛普拉斯》里面讲:“ 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其实这部片子提醒了我很多东西。我们永远不能低估一个孩子面对的复杂现实,更不能轻视他们的内心冲突。
小双的沉默,马虎的躁动,都要因为棒球训练而改变。不适合比赛的性格要改掉,这本来是合理的吗?面对命运的不合理,这种不合理似乎显得很合理了。在别无选择时,这是唯一的选择了。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出身,他们的家庭,一个无可抱怨的概率问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理想主义了,不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去要求什么,总是直接问,为什么现实是这样的!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不会改变什么,只会增加愤怒。现在,我觉得有人在坚持寻找撬动千斤命运的支点,有人在帮助他们寻找,这一点就很好了。
初知《棒!少年》,是因为它在今年的FIRST获得了超高的口碑评分、拿下了年度最佳纪录长片奖,被一票影迷誉为“年度纪录片黑马之作”。
《棒!少年》为什么能触发不同层级的观众相同的共鸣?起初,我的猜想是棒球少年们意气风发的那一番“燃”。毕竟本片选择将镜头聚焦于北京市郊的一座棒球少年训练基地,标准的体育题材纪录片视角。
而在观看本片的过程中,我才发现它根本不是一个体育题材纪录片,确切地说,它更关乎于生存处境与人生选择。球场之外远比球场之内更精彩,也引发了我另一些层面的思考。
影片开始于河北农村一片乱石林立的孤凉山岗上,坐在山顶远眺的男孩小双,即将踏上前往北京的“棒球征程”。他的大伯带他去给他的父母扫墓,临了不免嘱托一句:“你好好地干,再也别回到我们这个地方”。镜头随之切转,本片的另一个主角——来自宁夏的马虎,一脸疲惫地出现在观众面前,神色恍惚地迎接北京的夜与昼。
寥寥几笔的开篇,就精准地埋设下了整部影片的前提,我们很快便会意识到:在这座棒球基地里,每个稚气的孩童身上,也许都藏着一段叫人不忍聆听的沉重苦难。接着往下看,你会更加惊讶于,苦难将轻易、简单地被这些孩子们脱口而出,仿佛这些过往都已化成不再发疼的伤疤。
性格有些忧郁的“乖乖仔”小双是个孤儿,家里因为养不起他,把他给卖了,买家却因“个头小”的理由把他“退货”,他的双胞胎哥哥代替他被卖掉。而被视作无用之人的他,差点就被家里给埋了。小双看起来比谁都温柔、内向,心里却总是杵着一股劲。
过分外向,甚至显得有些“调皮”的马虎,同样有个不幸的家庭。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离家出走,外加父亲的不管不顾,让他的童年蒙上太多的阴影。而掩盖这些阴影的方式,就是给敏感的自己塑造一个坚硬的外壳。来基地后多次失控的表现,仿佛是他在集体中寻找自我存在感的一种方式。
家庭不完整、身陷困境、需要帮助;年龄7岁到9岁;身体健康——这是强棒爱心基地的创始人孙岭峰立下的“天使救助计划”选择孩子的标准。孙岭峰18岁时就入选了国家棒球队,一直打到2010年退役。退役后,他做过江苏省队的主教练、运营过中国棒球联赛,心里仍怀揣着一份要在中国棒球界发光发热的情怀。
当然,这个基地的由来并非“情怀”二字这么简单。他在片中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与金钱成本,从全国各地拉来这些挣扎在贫困线的孩子们,培养他们成为“棒球少年”的原因:
对于这些孩子们而言,在贫困的乡野和破碎的家庭里,即便能勉强生存,也难以拥有常人眼中“像样”的生活。而来到北京,别的不说,首先解决的就是温饱与生计问题,基地给了他们一个报团取暖、集体生活的家。
其中有天赋练得好的,日后有机会能成为专业的棒球运动员进入省队、国家队。进不去的,也可以通过比赛,拥有免试就能上大学的机会。假如练得还不行,这些孩子至少也可以在成年后转化成棒球行业里的员工,拥有清晰的职业之路。这些归宿显然是原先的孩子们想都不敢想的。
于是,这些“已识愁滋味”的少年们,他们实际上是被提前安置好了人生方向。棒球在中国是一种较为冷门的“精英运动”,在他们身上却得到了相反的答案:对他们而言,来到这里,棒球就成为了自己命运的跳板,是脱离生活的苦海、努力挣扎着游向另一个阶级的可能。
棒球,是他们来到命运的岔路口,几近于唯一的“好出路”了。
面对基地里埋藏的这一复杂现况,《棒!少年》的导演许慧晶采取了较之于一般性的纪录片截然不同的叙事模式。表面上看,这部纪录片采取的是标准的人物驱动型叙事,驱动影片前进的力量显然来自于小双与马虎这两个“互补”式人物的双线成长,兼而展现出棒球少年的群像生活,看似所有的切入点都是围绕着人物渐次展开。
但与此同时,社会问题总是会如“打游击”一般出现在片中各个叙事节点上,让观众意识到小双、马虎与其处境的复杂性,并从他们情绪起伏激烈的日常生活里发散出多个层面的议题——包括对强棒爱心基地运营方式与工作方法的观察与反思,中国城乡图景的迁建变化,棒球与人生命运的关系等等。
这些在叙事中不断游动着的发言位置、视角切换,常常以硬切的剪辑方式快速地将零碎的信息点抛出,灵动且充满巧思。这让它在叙事的切面上显得更为宽泛、散落,着力的点也更多。
《棒!少年》以此清醒地提示着我们观众:即使纪录对象是一群简单纯粹的孩童,他们身上也可以暴露出诸多值得我们更进一步去关注的问题。
来自社会现实的阴影,确实在少年的身上随形。在片中,马虎的成长线比小双更为清晰、完整,性格的张力也更引人关注;但我却着实更关注于那个常常在角落里沉默寡言又心思细腻的小双,并因他而心痛了好几次。
《棒!少年》最让我百感交心的时刻,就来自于他们最后在美国比赛时输球后的一幕——小双哭得情绪崩溃,马虎拿着汉堡上前安慰,却进一步引起了他的自责。他懊恼于自己辜负了所有予以帮助的人,当马虎进一步和他说“之后有的是机会”时,他说出了令我震惊的一句话:“机会只有一次”。
令人难以想象,这句如此决绝的话,出自这么小的孩子之口。而也正是在此刻,影片此前不断构建的“宁夏与河北的乡下 - 北京 - 纽约”这一对仗严密的“三城记”结构,被推向了情感上的顶峰。
我们会突然发觉,无论是小双还是马虎,他们在经年累月的训练后,都早已不是自己初来基地时原本的样貌。在城市中,棒球运动的燃、学校教育与集体生活的优越,改变了他们;最后漂洋过海到光鲜的纽约,在那里生活、比赛的时光,也改变了他们;而回到家乡,回到自己原先的家庭中,那个连破败都难以形容的环境里,三方图景之间的巨大落差,窘迫、贫瘠的现实又一次压得小双透不过气。
棒球与人生的关系,在小双此后的抑郁与痛苦中变得无比扎心,他的面前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而这道开放的难题也在影片的最后摆给了观众。
令人欣慰的是,《棒!少年》所拍出的运动之燃,并不在于棒球训练过程里的“自然而燃”;所直视的现实之苦,也并不在于少年们身世的苦情。这些层面之上,它更想让观众真正看见的,是这群少年他们奋力改变自身阶层处境、“叫板命运”所迸发出的冲劲,以及需要忍耐的艰辛。
棒球少年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要选择棒球作为一生的志业,那么遍体鳞伤、擦掉血泪、伤口结疤的日子也才刚刚开始。但也正如只有食用苦楚之物方可体验的“回甘”,在这条他们改写自身命运的必经之路上,苦终究会成为成长的馈赠。
燃与苦交织,才是棒球与人生之味。
值得一看
《棒!少年》是今年公映的最棒的国产纪录片。它在今年的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获得最佳纪录片、观众选择荣誉这两项大奖;虽然2020年还没过去,但《棒!少年》毫无疑问能够占据今年国产电影TOP10的一席之地。纪录片在电影市场的处境一向颇为艰难,希望不要因为它是纪录片就对它“敬而远之”。
《棒!少年》记录了一群少年学习棒球的经历。棒球是世界上最受喜爱的体育运动之一,赛事观众人数每年超过20亿。但在国内,棒球运动颇为小众。作为“中产运动”,棒球对场地、规则、人员等方面的要求比较高,这让它离普罗大众更为遥远了。
《棒!少年》与我们以往看过的美国或日本一些棒球题材的影视剧大有不同,它讲述的不是一群精英少年如何在棒球比赛中获胜的又热血又燃的故事,它记录的是,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困境少年,被选进北京市郊一个爱心棒球基地,组成一支特殊的棒球队,跟着70岁传奇教练“师爷”从零开始学习打棒球。棒球成为他们人生唯一一条救赎渠道。
《棒!少年》首先让人感到的是苦涩。它让观众看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部手机走天下的都市生活以外的另一幅中国乡村图景:贫穷、闭塞、艰苦。我看的点映场结束后,有一个十几分钟的交流会。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观看,有小朋友发言时说到:我都不知道,原来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物质上的贫困,通过这几年的大规模扶贫,会有很大的改善。但纪录片中孩子遭遇的更多是家庭的破碎,是精神上的困顿。纪录片着重记录了两个小男孩:马虎与梁正双。
因为父亲爱喝酒、酒后会家暴,马虎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马虎是奶奶拉扯大的;马虎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新妈妈也不曾承担起母亲的角色……马虎来棒球基地后最开心的一件事是,“天天有肉吃”。因为他在家里经常挨饿,刚来时他吃饭不懂得饱,一度撑到流鼻血和呕吐,但还是想吃。
梁正双的母亲在生下梁正双和双胞胎哥哥后也离家出走了,父亲因酗酒而脑溢血身亡。哥哥在他小时候就送人了,本来是要把他送人的,但人家觉得他体格太小了,才把哥哥送人。梁正双由大伯抚养,而大伯罹患癌症。
来到棒球基地的每一个小孩,都有这样一段苦涩至极的故事。他们都来自贫困家庭,都是“事实孤儿”:父母没有双亡,但家庭没有能力或意愿抚养,也即“事实无人抚养的儿童”……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们基本上可以猜想到他们之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这是《棒!少年》引人入胜的地方:这群原本陷入绝境、并且人生看起来没有太多希望的孩子,是如何通过棒球改变自己人生的。对于这群孩子来说,来到北京、每天有肉吃、未来有着更丰富多元的选择,都是一种“拯救”。观众都爱看大团圆的故事,没有人忍心看到孩子受苦,所以《棒!少年》单从选题和立意上,它已经成功了。观众有很强的代入感,大家关心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原本纪录片是打算记录六个孩子的故事,在拍摄过程中决定以马虎和梁正双为“主角”。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他们分别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马虎这条线相对而言更加活泼、生动,因为马虎人如其名,他就是一个虎头虎脑、性格也特别虎的孩子。在宁夏老家,他没接受太多管教和约束,信奉的是蛮力和拳头。来到棒球基地,他依旧拿着这套准则“横行霸道”。他欺负别人,上课时吃粉笔,训练时也常常不服管教……
但这里没有人当他是大哥,小伙伴都不喜欢他,教练也惩罚他。他经常感到孤独,他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条流浪狗”;在被孤立的时候,他孤零零一人唱着,“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
马虎内心有深深的孤独。父母的缺位,让他不曾感受到太多的爱,他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但他又强烈渴望得到他人的爱与拥戴。拳头成了他的盔甲和自我保护方式。好在经过棒球基地的“捶打”后,马虎渐渐懂事了。“虎”的性格虽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他懂得如何接纳别人、如何被别人接纳。
梁正双的性格与马虎恰好相反,他沉稳内敛,但敏感多思,什么想法都是自己藏起来。懂事早慧的他,在棒球基地训练一直很刻苦,也是队里的主力投手。
但梁正双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他希望在棒球队出成绩,这样才能改善家庭的处境。所以当他们在美国的一场比赛惨败后,梁正双痛哭失声。马虎拿着汉堡安慰他说以后还有机会,梁正双哭嚷着,“机会只有一次”。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的。从美国回去后,年纪小小的他就抑郁了。
梁正双曾云淡风轻地跟着小伙伴说自己哥哥被送走的过程,你以为他看得很开。实际上,他一直害怕大伯会丢下他不管。纪录片最后,观众终于看到梁正双难得的笑脸。
他跟大伯在老家。他走到山岗的树下,对着蹲在山坡的大伯喊道,“大伯,你不能丢下我不管。”然后把手举得高高的,默默手指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大伯没有回头。
这一刻,真为他心疼。梁正双细腻、敏感又脆弱的内心,无法不激起观众对他的怜爱。
虽然是一部纪录片,但《棒!少年》被很多观众称赞,“比剧情片还好看”。这既得益于优质的选题、扎实的内容、充满人文关怀的视角,也离不开出神入化的剪辑。
《棒!少年》的剪辑手法接近于剧情片。比如以平行剪辑凸显马虎个性、制造一些冷幽默;以明快的、充满韵律的混剪体现竞技训练的燃;以一些硬切的剪辑插入补充一些社会背景,比如北京郊区的拆迁,中山训练场旁的打桩机,让我们看到时代的车轮驶过的痕迹;超越线性的时间叙事和一些恰到好处的蒙太奇使用,也丰富了影像的文学性。
事实上,类似的讲述边缘少年故事的纪录片并不少见。导演们在处理上一般就两个基调,要么悲观晦暗,要么过分凸显燃和热血的一面而流于鸡汤。《棒!少年》在二者之间做了很好的调和和平衡。
轰轰烈烈的北京拆迁与破落的北方农村形成对照,但镜头点到为止;亲情缺失、农村消亡、阶级差距、拆迁改造等议题都有涉及,但不是主题先行的愤怒控诉,而是冷静坦然地讲述;棒球基地的发起人和教练让人钦佩,但对孩子的管教方式是否有“粗暴”之嫌,镜头也不避讳呈现……
最触动我的,是导演对孩子们的捕捉和呈现时,镜头间的温度和温柔。有绝境中的希望——这个不难,但难得的是,希望中那缕惆怅的叹息。有些苦头本不必吃,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有些希望仍然渺茫,有些道路太过艰苦漫长……心中始终有这一缕惆怅,我们才不会忘乎所以、盲目自大,不会因为发展而遗忘那些掉队的人;我们才能经由马虎和梁正双,看到棒球基地的其他孩子,看到中国4000万困境儿童。
《棒!少年》是一部没有“结尾”的纪录片,因为孩子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我们要与《棒!少年》一道,把最好的祝福送给棒球基地的孩子,如导演许慧晶所说,“真心希望棒球可以带给他们快乐,弥补内心的缺失,获得生存的能力和尊严”。
也希望经由这部纪录片,有更多的人帮助和关照困境儿童的成长,让他们即将走过的道路都宽广,桥梁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首发澎湃新闻·【有戏】——
打棒球本應是青春熱血的玩意,但在中國成為了脫貧的項目與工具。在貧困地區收容孤兒、貧困的孩子到北京,開始對他們命運的改造,孩子從不認識棒球到被逼打棒球,就像一場盲婚啞嫁。對他們來說只有棒球才能使他們離開貧困的家鄉,讓家人少一個牽掛,留在家裡就是家累,留在家鄉隨時長大成文盲或是流氓。在中國打棒球有前途嗎?打棒球開心嗎?這都不能夠想太多,開心能夠填飽肚子嗎?這是中國少年與其它地方的分別。盲婚啞嫁也總會有人修成正果,而事實上在中國發展棒球困難重重,一是傳統(日韓台也有百多年的發展史)、二是不容易有成績與難以訓練,三是實力與人才的問題。首先世界棒球的大賽不算多,棒球世錦賽、世界棒球十二強、亞錦賽、亞運、奧運都未必有中國隊的資格,國人也未必很關心。作為棒球迷看到這部紀錄片是興奮的,可以了解一下中國的球界,很記得在2017年WBC的比賽上中國隊對日本竟然打回了一分,最後1-7落敗。其中打出安打的Ray Chang有一半香港人血統,有幾位中國球手在美國職棒的小聯盟(3A,2A農場)打球。中國人的身影不至缺席,但在中國棒球仍然是小眾運動,縱然MLB與中國合作,國內有棒球聯賽但關注度低,水平就難以入流。
《棒!少年》的導演(許慧晶)提到他最初不是想拍棒球,只是機緣巧合下,追訪五年採訪了六位孩子,最後在電影選了兩位,沉實平靜、聽話、乖巧的投手梁正雙與性格相反,行使暴力而性格剛烈的馬虎為焦點。其餘的片段與人物剪接成六集的同名紀錄片集中。這部紀錄片是國內少有的運動紀錄片,在國內的青年電影節先拔頭籌,聲名大噪,更獲得金雞百花獎的青睞。原生家庭對孩子的成長有莫大影響,《棒!少年》是一部另類的電影,一方面是塑造年輕人的成長、二方面說中國發生的故事、除運動以外側寫貧窮、逼遷、慈善事業,在大環境下說小故事。
《棒!少年》的背景與影片的後續
當看過不少日式動漫、熱血的薰陶下,多數棒球電影都是藍天白雲、青空的球場、同儕友伴揮灑汗水,青春無悔。而《棒!少年》不是典型的,甚至有點傷感與壓抑,它留下的是一個年輕人通過棒球改變命運、通往唯一出口的故事,他們無法問自己愛不愛,只有眼前的做不做。一反棒球影視的作風,日式動漫裡的少年有父親的影子,有想幹一番事業的,要挑戰甲子園的少年,亦有要建立棒球隊的女性(《女棒甲子園》、《八月的棒球甜心》。中國人的運動與自身受的苦難一樣,在拍運動題材如排球影視《排球之花》、《沙鷗》、《奪冠》也是說悲劇,苦難、殘酷青春,在拍紀錄片很不幸的是也要針對少年人的家庭背景有多慘,看不到他們享受與投入運動的熱情與愛。事實上在奧運會也難以看到中國運動員的真性情,在全紅嬋的故事看到被沒收的童年,一個小孩子要負擔起母親的醫藥費,這是社會政策分配的失衡,逼著孩子長大懂性,作出自我犧牲的精神。在別的國家不會看到這種故事,只有第三世界的國家才有賣身的故事。諷刺的是全紅梅得到奧運獎牌後,有各種的人上門沾光、送禮,根本不會有人在她家困難時施援手,希望在《棒!少年》裡的少年也有出頭天,或者有一天跑掉的家人會突然出現,他們的家裡也會改善環境,只要得獎、得到榮譽才會有人真正的重視。
中國的《棒!少年》沒有少年人宏大的理想,只有成年人安排他們該怎樣做,該怎樣行自己的路。成年人提供了土壤與條件,能否成才就要靠自己與命運。看畢這部片是壓抑的,中國棒球沒有預視的發展藍圖,二是孩子們的心事與原生家庭對他們的傷害,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開。即使他們在棒球上取得成績,又會否有光宗耀祖的一日與可期的未來?很多未知的答案,但可以知的是一切會改善起來。看到孩子有偽裝自己的能力,在畸型的環境下被逼長大,令人悲傷。球隊以社企形式運作,與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對隊員供書教學,培養一技之長。在社會上每個人都需要接受幫助的,沒有社企的協助更遑論脫貧機會。
強棒天使隊在2015年在北京通州成立,電影片段裡周遭都是拆遷的房子,該區要成為北京市的副行政區、前幾年北京市要清理低端人口、清理外省人與城中村。球隊在不確定的環境下而生,球員日常除了練球也要到附近的小學上課,可是連學校也避不過強拆的命運,學生就是流徙的民眾,生源的漂泊,好不容易有個家也要搬遷。總算好心有好報,球隊的故事得以廣傳,與大集團合作推廣棒球有功,最新的消息是球隊總算有了自己的地方。而球隊由招收男生到在四川大涼山(國家級的貧困縣市)招收了女生,成立女子棒球隊與六個年齡層的棒球隊。短短幾年在基地建立運動區、菜田、生活區、餐廳,成為一個一站式自給自足的社會企業。孫嶺鋒教練是這支球隊的領軍人物,他曾經是中國棒球隊的隊長,退役後與師父張錦新成立了社會企業,七歲的孫嶺鋒以紙團作球練習,如今棒球成為他的事業。成立基地是有初心,他提到即使隊員們進不到體系,長大後有需要也能回到基地謀生,回饋也好,作為安全網也好。在2017年,有四名隊員選拔到中國少棒隊體系,可算是成功育成了明日之星。
經過幾年的發展,強棒天使隊在國內的青年賽幾乎都壟斷冠軍。在片中紀錄了2018年隊伍去美國參加小馬杯的片段,中國隊在美國隊手上拿下了一分,最終以1-11五局結束比賽。發展條件無疑比人差,但在比賽上看到小雙(隊內核心投手)受傷貼上膠布也投到力氣也盡時,看到孩子的堅持。棒球打開了孩子走出國門的眼晴,他們在美國看了MLB的比賽,見識到美國的球場,整個國家都是球場與支持,而團隊在中山東升鎮冬訓的球場也要清拆,對比中國棒球的無奈。有了棒球,孩子走出大山,除了能坐飛機去訓練打比賽、出席活動外有機會到各省市,亦有機會參觀北京市內的名勝。慶幸的是拉攏到品牌支持社企,受養的學生至少可以接受九年免費教育、免於失學的恐懼中。
少年的原生家庭與成長之痛
在片中小雙與馬虎都是來至貧困户,小雙原本有個雙胞胎哥哥,在小時候家人把他們兩兄弟拿去賣,買家看到小雙身體弱小,不要他而賣走了哥哥。他的願望是長大後尋親。父親在他出生前離世,媽媽在出生後離家了,家裡有姐姐,靠著年老的大伯照顧,可是大伯年老找不到工作也無力養活他,他成為了家裡的負累。小雙在訓練的過程較少說話,比較聽從教練的話、性格內斂、守規矩的。可是,他的問題是如果未來出不到成績不僅會被人取代,也會影響他往後被相中的路。在美國輸掉的一場球,他在隊裡的先發投手也盡力撐過去,可惜強弱懸殊,在比賽中他是唯一可上場的王牌投手,貼上膠布多辛苦也要上場。他背負了團隊與國家的寄望。
在片尾,平日沉穩、把心事放在心裡的小雙終於爆發,他知道伯父想他回到基地訓練,可是小雙心裡有心事,身不由己,在結尾拋下了一句「大伯,你不能不要我」,十二歲的孩子明白家裡的事,不希望家人擔心,更因而患上情緒病。教練七度到家鄉探訪不果,幸而最新消息得知他回去打棒球了。期間因傷患而不當投手,看到他在晚間自主練習,同時也積極嘗試別的崗位。在《新京報》2020年的訪問裡小雙已經15歲,與傷患糾纏了一年重回投手崗位,不過投球比較吃力,每個孩子在訓練期間必先要勞其筋骨,每個人都有戰績。
與小雙不同,馬虎是一個難搞的小孩。來至寧夏,家中有爸爸與姑姐們,但對他投閒置散,像是人球間在親戚家討飯吃。在課堂上他會騷擾同學、吃粉筆、成績相當差。在片中有一句說話特別深刻,「我是馬虎,來至十字路口,走丟了,被棒球愛心基地檢到了」有一幕他不懂唱國歌,將奴隸( ni)讀成勞力,隊中的成員教他咬字,他不是智力有問題的但力不從心,文化水平跟其它人有落差,在學校追不上進度,在學校是別人的笑柄。在愛心基地與其它小孩子生活,背景迂迴,馬虎表面上是一個破壞秩序的搞事份子,在食堂排隊取飯時搞事、與同伴們打架、在同伴洗澡的時候整蠱對方。教練一次又一次對他說教,對他說打不好就要回家。當同伴們有機會到上海出席品牌活動時,他因表現問題而不獲隨行,影著他孤單的身影在球場練習,給予他反思自己的機會。在片尾他終於有機會升上一隊,教練跟他說升上一隊並不是他打得有多好。馬虎的性格是剛烈,與別人有什麼衝突只管以拳頭說話。
同時,他有很強的表演慾,不時會在鏡頭時唱歌。 誰會想到馬虎是一個怕黑,不敢自己睡覺的小孩,床邊有很多玩偶陪他。他身上的刺是出於他的不安全感,一舉一動搏取別人的關注。在後來的訪問中他提到沒有攝影機的時候很孤獨,看到鏡頭感覺到有人關心。到後來經過開解與相處,他成熟與合群起來,搞屎棍的孩子一直被誤解、被邊緣化,在紀錄片長時間的觀察導演發現了馬虎的真善美。有個小故事是馬虎每頓飯都吃到撐住肚子,不知飽,原因是他在成長過程中仰人鼻色,吃盡百家飯,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頓飯。真是可憐的孩子,現在青春期發育中,一頓可以食120隻餃子,食量驚人。
馬虎的性格有優點,就是要面子,不肯認輸,在球場上需要這種力量。他最大的改變是與教練賭氣被罰,發現到身體潛在的可能性,從而找到自信。原來只要乖巧就可以取悅到別人,而他成為隊裡跑得快與球速快的選手。15歲的馬虎成為球隊裡的主力,昔日與另一位隊員大寶吵鬧,到現在大家也成熟了,承擔更多的責任照顧小伙伴。
後話一Just do it
看到後來的報導才知道原來在美國的比賽大寶與馬虎因超齡而無法上場,看著小雙的失落,然後馬虎在場邊拿食物安慰他,大家都是好哥們。看這部紀錄片觸動人心,起初以為是青春故事,耍熱血那種典型的運動片,愈看被孩子們與師爺、教練的熱心感動。19年孫嶺鋒在愛心基地的多事之秋患上心肌梗塞,命懸一線,最終撐過去了。沒有他與師爺就不會培養到中國棒球的新力軍,對孫嶺鋒來說最初籌辦這個隊伍是緣起教孤兒院的孩子打棒球。他認為有缺失的孩子會比較專心與珍惜機會,比起付費的學生更有真誠。強棒天使隊的孩子一開始也沒多愛棒球,但為了生活與生存也明白到沒有愛恨的權利,只有改變命運一途,既然不能選擇就只有破釜沉舟,全程投入。
《棒少年》雖然沒在百花獎獲獎(百花獎紀錄片競爭激烈),在今屆紀錄片的提名有兩部集中講大學生活,90歲學者回憶西南聯大的往事《九零後》奪獎,《大學》以四代清華人的故事為主,《一起走過》紀錄疫情點滴,《光語者》踏上極地之旅。《棒少年》沒有輸到什麼,它紀錄到這個國家基層的生活,有心發展的企業屢屢遇上挑戰。不是歌功頌德的作品,貼近民眾的生活與具未來性。許慧晶導演拍出強大的生命力,苦難連連的孩子抓緊浮草,抓緊手中的棒打出安打,飛到空中。
可惜沒法在看到六集的紀錄片,只能看電影認識到兩位小朋友,在片集中小雙的侄兒李海鑫也加入了隊伍,兩叔侄來個團聚。孫嶺鋒與師爺張錦新培養的孩子證明到世上只要努力,朽木也可雕成金石。這部紀錄片留下了希望的種子,對中國棒球、對留守兒童的人生改造,看到的是三代棒球人的傳承與回饋,幾年後國內的球界不斷進步,有不少人關注到電影,已是美滿的開端,小雙、馬虎,未來奧運見。
他说他没坐过飞机 好啊 再也不要坐了 然后空中飞过一架飞机 他马上抬头看 一个白色塑料袋飞的很高
片名是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它让我以为是台湾拍的鸡血鸡汤电影。但实际上它成为了中国少年版的minding the gap. 最牛逼的是视听和剪辑。纪录片中不多见的出色摄影,平衡了对主体的关注与视觉表达之间的关系。剧情片风格的剪辑节奏很快,但不光是快,还花时间用了很多蒙太奇手段去丰富影像文本的意义。另外还加入了一些声画配合的抒情段落,也很有影像魅力。最难得的是在这样很容易过于侧重戏剧性表达(狗血)的题材上,我们仿佛看到了人物更深层次的精神状态。马虎那些迷茫、孤独和矛盾的时刻,都被抓到了,这是这部纪录片最有价值的地方。
国内较少见的棒球题材,且关注到边缘/贫困家庭出身的儿童群体出路问题。影像技法颇为成熟,素材剪接堪称最大亮点,一部纪录片的“戏剧性”丝毫不逊于任何剧情片,千疮百孔而仍有一丝亮光的生活本身就蕴含着远胜任何人为故事的丰富涵义,称得上任何层面的“好看”。两个男孩都很出彩,一个是惯于惹事挑衅的混世魔王,一个是温顺平和忧郁的爱哭鬼,却都拥有同样令人心痛的渴爱之心——夜幕里唱着“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在大树下挥手“你不能不管我呀”。欢闹背后深藏的孤苦,奋斗是为了走出去,迎接自己的命运。并非套路化的“高燃”或“治愈”,导演采取了较为客观的立场,以男孩们的经历为原点,凝聚折射社会现状之一角,且收放自如,并未贪大求全地沉溺于枝蔓。
像看了一部北野武电影,笑和哭都在不经意间。小双和马虎一出现,脸上就写满了所有的故事。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惊喜之作。底色并不是“燃”,而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生之苦”,家庭之苦、现实之苦、肉体与精神之苦,挨个克服。小双在美国输球时的那句“机会只有一次”,令人振聋发聩。编导以双人物线和三城记(宁夏、河北-北京-纽约)梳理出的对仗结构非常有效,能直接从球场往下穿越到机构问题、阶层问题与城乡图景,再往下则是棒球与人生的关系。对马虎而言,这个世界“有的是机会”;对小双而言,这个世界“机会只有一次 ”;而无论是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遍体鳞伤、擦掉血泪、伤口结疤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first露天电影。映后采访导演哭了。马虎捧着帽子在一旁站的笔直,他说这是棒球队最起码的礼貌。
很开心看到中国青年导演拍记录片的时候不再执着于所谓的长镜头,而是把重心放在人文关怀上面。这是first影展开幕以来最长的掌声。教练说小双现在还在老家情绪波动比较大,但是他始终是他们的一员,一定会回来的。 ——2020年7月28日——————————————————附上豆瓣网友提供的最新的消息:小双已经回来了。他说,教练去找了他七次,他还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这么长时间缺席,是因为他在对抗抑郁症,现在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2020年12月22号
其实还是故事性蛮强的那种纪录片,尤其是马虎这条线索,剪辑上很用心的把他的成长和变化做出来了,会让你被这个角色的变化吸引住。相比较而言,小双这条线稍微差一些。少年棒球、穷困家庭或者孤儿、少年成长,其实这片涉及的话题还挺多的。可看性还是不错的,就是总觉得还差点,没那么清晰。
「新闻有一处虚假就失败了,但小说有一处真实就成功了」。而纪录片,就是要在真实和虚构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这部纪录片好就好在它有鲜活而真实的人物,以及那个「快手」背后的真实中国。
虎哥一定要打到美国去!😭
4.3/5,非常成熟的工业纪录片,记录两个贫困少年的成长来俯瞰国内目前的职业棒球生态系统。本片有非常好选题,标签也蛮多。北京、拆迁、脱贫等热门议题,但是导演并没有去涉及过多的社会议题,而是把重点放在两个小孩在这个大浪潮中被裹挟着前进的路途中,他们所遇到的困惑和心路历程。从多个维度去呈现小孩的成长,是目前为止国内比较成熟的商业纪录片。简单来讲,片子很好看。
个人层面,这些孩子除了棒球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教练无数次威胁马虎:不好好练就回家去。这种孤注一掷的个人斗争使人动容。和芝加哥少年队的残忍对比又让这种个人斗争显得无力。外部环境,棒球俱乐部无数次被迫迁徙:城中村改造、宿舍禁止住人、锅炉不符合环保标准被砸、棒球场改成地产、市郊小学被拆。一些政策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缺乏了必要的人文关怀。一个政策出台必须要有一系列配套制度和补偿措施。国家发展得太快,有一些人就被抛下了。那些没有被镜头聚焦的人生又如何了呢?
完成度相当高!映后教练说,小双最后还是回到基地打球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为什么会如此牵肠挂肚?可能真的就是怕孩子错过这为数不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吧……希望主创们能把这个项目跟下去,多好的题材,可以拍成《人生七年》那种……
今年FIRST影展看的第一部,影厅掌声欢呼雷动。作为一个棒球运动爱好者也非常感动。关注了本片两年,看到成片非常开心。
First青年影展看片补记四: 纪录北京一所私立少年棒球专业学校的生存与训练,优点是导演及摄制组用一年多的时间,在学校、学生家里、国内外赛场多处跟拍,细致、生动地展现了这些为棒球事业顽强奋斗的孩子们和教职员,特别对两个十一二岁的小队员的描写与刻画深入、动人。在西宁几场放映中,感动了社会各层次的观众。获得“最佳纪录片”、“观众最喜爱”奖项奖,实至名归。 本次影展竞赛的纪录长片七部,据说佳片不少,观众反映强烈,可惜只有一个奖项。纪录片创作艰难,又没有故事片那样的广泛放映市场,影展应该对他们多做鼓励。
我觉得风评从来是一件奇怪的事,9.3有点搞笑了
马虎紧张地说:“我看了我自己的影片以后觉得我自己变了。”
这就是First最佳纪录片?剪辑一塌糊涂。上半部以“刺头”马虎为主要叙事对象,中间又另行插入小双的故事变为双线并行。下半部流水账地记录了少棒队的美国之行、拆迁的困扰和小双的迷茫。逻辑架构混乱,主题模糊不明。是励志吗?镜头前的少棒队训练像一群胡闹凑数的散兵游勇,莫名其妙竟能代表中国参赛,被美国少年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是注定的结局;是慈善吗?少棒队幕后老板有商人的精明,各个发布会有商业生意的运作考量;是温暖吗?少棒队宿舍冬天暖气不足,还要被市政拆迁驱赶,令人心寒;是成长吗?马虎似乎逐渐懂事了,小双又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要努力不愿做奴隶,既不热 血,也无梦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或许和球队一样迷茫,一样四不像
好看,一会儿野性难驯的生动活泼,一会儿原生家庭的低回沉痛,还有体育运动的训练和激情,看惯了日韩、台湾、美国的棒球题材电影,看中国大陆的故事,第一次接触,题材很新鲜, 摄影、剪辑、声音做得很好,抓住了人物的神采,就是结尾收得有些突兀,感觉意犹未尽,事情还没说完整。通过参加体育运动、赛事希望改变命运的中国穷家庭、苦孩子,像蚂蚁一般的人生,让我想起几年前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千锤百炼》。
小双相信美国棒球联赛是他只此一次的机会,明明这么年轻,却忽然老去。马虎坚信未来的机会还多着呢,虽然终将老去,却永远少年。有人身处巅峰浑然不觉,小双却能预见顶点。有人一生困在谷底挣扎,马虎却能触底反弹。棒球让他们飞上高空触手繁华,也让他们甘心平凡亲吻地面,让他们苍老,也让他们年轻。